近期，随着境外市场各类稳定币的相继推出，人民币稳定币的立法被市场广泛讨论。人民币稳定币的发展前景也受到市场关注。在数字经济重塑全球金融格局的背景下，离岸金融与稳定币的融合发展已成为国际竞争的新焦点。
人民币稳定币作为数字经济时代的重要支付工具，一旦合法化，其国际化进程依赖离岸金融的制度弹性与生态支撑；而离岸金融则可借助稳定币的技术赋能，实现从传统跨境结算向智能化资产全球配置的升级。二者的协同发展不仅能破解人民币国际化中的跨境支付瓶颈，更能为全球数字货币治理提供“中国方案”。
构建“离岸市场+在岸资源”联动的增值体系
第一，全球离岸金融与稳定币的互动新趋势。一是国际实践的突破性进展。全球主要离岸中心已形成“监管沙盒+场景落地+生态协同”的成熟模式，为人民币稳定币提供了可借鉴的范本。二是双向赋能的机制创新。离岸金融与稳定币的协同已突破简单的“技术+场景”叠加模式，形成深度耦合的生态系统。
第二，离岸金融支撑下的稳定币资产增值体系。
一是全球离岸市场的资产配置经验。国际上成熟的离岸中心通过多元化策略实现稳定币储备资产的保值增值，也为人民币稳定币的推出提供了参考范式。
例如，迪拜国际金融中心（DIFC）作为全球领先的离岸金融枢纽，其稳定币储备金管理策略以“稳健收益+动态对冲”为核心，通过多维度资产配置和智能化的反周期调整机制，在保证低波动率的同时实现稳定回报。据披露，2023年度，该策略取得了4.8%的年化收益率，波动率仅1.2%，展现出卓越的风险调整后收益能力（夏普比率3.2）。2024年，DIFC在原有框架上进一步优化，引入数字资产和绿色金融元素，提升组合的收益潜力与抗风险能力。
二是中国特色的资产增值解决方案。基于我国离岸金融布局，可构建“离岸市场+在岸资源”联动的增值体系，兼顾安全性与收益性。
一方面，“债券通+”计划是核心抓手。将原有“债券通”扩展至“南向通”全品种，新增政策性金融债和地方政府债，允许人民币稳定币将不超过20%的储备金投资于该渠道。上海清算所已试点“债券质押融资”，允许稳定币发行机构以持有国债为抵押，在离岸市场获取短期资金、盘活存量资产。
另一方面，我国自贸试验区政策为资产托管提供了特殊支持。如上海临港（600848）新片区的“数字资产保税仓”，可以对稳定币储备资产实施“零关税+增值税即征即退”政策，使得托管成本降低了50%。
离岸金融赋能人民币稳定币的实践路径
第一，制度创新：构建灵活适配的规则体系。离岸金融的制度弹性为人民币稳定币提供了“试错-迭代”的空间，需在账户体系、监管模式和法律适用三方面实现突破。
一是账户体系升级是基础。香港金融管理局（HKMA）资料显示，香港推出的“多链清算账户”具备三大功能：支持跨链原子结算，确保ETH、Solana等公链上的稳定币交易最终性；内置智能合约自动执行模块，实现本息兑付、准备金调整等操作的自动化；对接监管数据接口，实时报送交易明细。香港的这种做法，也给了我们完善FT账户功能的新思路。
二是监管模式创新需体现“包容审慎”。据中国人民银行深圳市中心支行《前海金融科技监管沙盒三期成果报告》披露，深圳前海试点的“监管即服务”（Reg-as-a-Service）模式，将外汇管理、反洗钱等规则代码化，嵌入稳定币交易系统，实现“业务开展即合规达标”。其“监管节点联盟链”连接粤港澳三地监管机构，数据实时共享，使跨境检查时间从3天缩短至4小时。建议将该模式复制至上海离岸经济功能区，重点监测离岸CNH 与在岸数字人民币的资金渗透情况。
三是法律适用需明确数字资产权属。海南自贸港立法已明确：数字资产质押权受法律保护，质权自登记时设立；智能合约满足“代码即条款”要件时具有法律效力；建立跨境司法协作快速通道，针对稳定币纠纷的审理周期压缩至30天内。建议在上海参照该框架，制定《离岸数字资产确权指引》，解决NFT、代币化资产的权属认定难题。
第二，市场生态：打造“离岸发行+全球流通”的闭环。依托离岸金融的全球网络，需构建以流动性激励、场景拓展和基建互联为支柱的市场生态。
一是做市商分层激励计划可快速提升流动性。据了解，基础层做市商（日均交易量≥1亿美元）享受0.3‰交易返佣；高级层（≥5亿美元）额外获得每月500万元流动性补贴；核心层（≥10亿美元）可参与央行离岸流动性调节工具操作。
二是场景拓展应聚焦实体经济需求。据相关研究，推动跨国企业将10%的跨境贸易结算转为人民币稳定币，预计年节约汇兑成本15亿元。上海期货交易所试点“稳定币保证金”制度，允许境外投资者以CNHT缴纳原油期货保证金，资金占用成本降低30%，2024年试点规模已达50亿元。
三是基础设施互联是生态联通的关键。数字人民币系统（DC/EP）已升级支持多链互操作，可连接以太坊、Polygon等公链，实现法定数字货币与稳定币的原子兑换。香港金管局的FPS系统与上海自贸试验区“跨境支付网关”对接后，离岸CNHT可实时兑换为在岸数字人民币。
第三，离岸金融与人民币稳定币的协同发展的逻辑与路径。
一是当前全球金融格局深刻调整，人民币国际化持续推进。依托我国离岸金融体系支撑本土发行的人民币稳定币，已成为防范其风险、保障稳健发展的关键路径，其必要性与可行性体现在多重维度。人民币稳定币作为数字经济时代人民币跨境支付与价值储存的创新载体，其健康发展关乎人民币国际流通效率与信任基础，更影响我国金融开放与全球资源配置能力。但离岸环境的特殊性（多法域监管、跨境资本波动、参与者多样等），使其全生命周期面临信用、流动性、合规等多重挑战，构建适配性强、安全性高的支撑体系是规范发展的前提。
二是我国离岸金融体系与稳定币发展需求高度契合，是其稳健运行的“理想依托”：
首先，深厚积淀与实践经验。我国离岸金融历经28年发展，形成从试点到规范的成熟路径，自贸试验区的跨境融资、本外币资金池等创新实践，积累了风险防控、市场运作与专业服务能力，为稳定币发行架构、资金托管、跨境流转等提供坚实基础。
其次，“离岸”属性天然适配。离岸金融独立于境内体系又紧连母国经济的特征，与稳定币“离岸”定位高度契合，既能满足其国际流通的“跨境性”“自主性”需求，又能通过规范引导纳入可控轨道，实现“离岸”与“可控”的平衡。
再次，体系化强大支撑能力。成熟的离岸金融体系拥有完善的基础设施（如清算结算系统）、多元参与主体及健全监管框架，能提供储备资产托管、交易对手风险管理、反洗钱（AML/CFT）合规、市值稳定设计等全链条服务，有效降低各类风险。
最后，构建兼具开放性与安全性的发展生态。我国离岸金融体系凭借长期形成的制度优势、实践经验与天然属性，为人民币稳定币打造了开放性海外安全性的生态环境，这种结合不仅为稳定币稳健运行保驾护航，更能通过数字金融创新反哺离岸金融市场深化，助力人民币在国际货币体系中发挥更积极作用，是应对复杂国际金融形势的战略性选择。
三维风险防控体系的深化构建
在综合香港金管局、欧盟MiCA、中国人民银行、国际清算银行（BIS）和新加坡金管局（MAS）等权威机构的政策文件及试点案例后，提出如下建议：
第一，技术防护层：以科技平衡便捷性与合规性。针对稳定币在便捷性与合规性之间的天然张力，需通过技术创新实现“高效合规”。
一方面，采用“零知识证明+链上审计”融合方案。在KYC环节，通过零知识证明技术验证用户身份合规性，同时不泄露隐私数据；链上审计系统实时扫描交易记录，对异常转账（如大额高频跨境流动）自动触发二次验证，既满足反洗钱要求，又将交易延迟控制在3秒内。
另一方面，开发“智能合约防火墙”：预设制裁名单与合规规则，当交易涉及敏感地区或主体时，自动终止转账并触发预警，避免人工审核的滞后性。
第二，流动性风险防控：建立“最后贷款人”机制。针对稳定币挤兑风险，需依托离岸金融的跨境流动性网络构建多层防护：
一是动态准备金池。要求发行机构按流通量的110%计提储备金，其中90%为高流动性资产（如离岸人民币国债），20%为应急流动性工具（如与央行的货币互换额度）。
二是跨境流动性互助机制。建议将中港、中新货币互换额度各划出2000亿元专项用于稳定币挤兑应对，当离岸CNH 拆借利率飙升至CNH HIBOR+100BP时，自动启动互换操作注入流动性。
三是压力测试常态化。每月模拟“储备资产价格暴跌30%”“单日赎回量达20%”等极端场景，测试发行机构的资产变现能力与应急预案有效性。
第三，国际货币竞争风险应对。针对货币阻击战与金融制裁风险，需强化系统韧性：
一方面，构建“多币种结算走廊”。在香港、迪拜等离岸中心建立人民币稳定币与东盟、中东货币的直接兑换通道，减少对美元清算系统的依赖。
另一方面，开发“抗制裁智能合约”。预设制裁触发条件，当交易被某国单方面阻断时，自动切换至备用清算节点（如新加坡、伦敦），确保跨境支付连续性。采用动态权重路由算法，根据实时地缘风险评分（如美国财政部制裁名单更新、SWIFT断连事件等）自动选择最优节点。
CBDC与人民币稳定币的协同定位。明确数字人民币（CBDC）与人民币稳定币的功能边界，形成“互补而非替代”的格局：
一是数字人民币。聚焦在岸零售支付与政策工具属性，作为M0的数字化延伸，用于国内小额交易、政府补贴发放等场景，依托央行信用保障其法偿性。
二是人民币稳定币。定位于跨境贸易结算与加密资产媒介，作为M1/M2的补充，依托离岸金融市场的高流动性资产储备维持稳定，服务“一带一路和离岸经济”相关国家的大宗商品交易与投资需求。
三是协同机制：在香港和上海（如东方枢纽商务合作区等地）建立“双向兑换通道”，允许数字人民币与离岸稳定币按1:1汇率实时兑换，兑换数据纳入央行监控系统，防范资金异常流动。
政策建议：构建“制度-保障-配套”三位一体体系
第一，制度创新：完善规则框架。
一方面，建议制定《离岸数字资产法》。借鉴欧盟MiCA分层、新加坡MAS分类和海南跨境支付试点分级的成功经验，明确稳定币的法律属性（视为“数字支付工具”）、发行机构准入标准（资本充足率≥10%）、储备金管理要求（90%以上为高流动性资产）。建立我国自己的“稳定币发行牌照”分级制度：A级牌照允许跨境通（002640）用，B级限区域使用，C级仅用于特定场景，并且应尽快完成首批牌照的发放。
另一方面，建议优化外汇管理政策。在上海、香港的离岸金融中心试点“稳定币跨境流动负面清单”，除涉及制裁国家、洗钱高风险地区外，原则上不限制CNH 的跨境使用。将离岸稳定币交易纳入外汇统计监测体系，采用“实时报送+月度核查”模式，防范异常流动。
第二，实施保障：强化统筹协调。
一是建议成立“数字金融发展局”。由国务院金融委统筹，协调央行、外汇局、香港金管局等机构，解决离岸在岸监管协同问题。设立国际专家咨询委员会，成员可包括国际相关专家，每季度提供政策建议。
二是建议建立“监管沙盒联动机制”。上海、香港、横琴的监管沙盒实现测试结果互认，企业通过一地测试即可在三地开展业务，降低创新成本。2025年底前重点测试“稳定币跨境贷款”“代币化资产跨境转让”等场景，形成可复制的经验。
第三，配套措施：夯实发展基础。
一是设立500亿元“离岸金融科技创新基金”。采用“母基金（60%）+直投（40%）”模式，重点支持底层技术研发（如抗量子攻击算法）和场景拓展（如跨境供应链金融）。
二是建设“数字金融人才基地”。在上海东方枢纽、香港科技园设立人才特区，给予外籍专家个税优惠（实际税负不超过15%）。与国内外著名高校合作开设“稳定币与离岸金融”联合课程，每年培养500名高端人才，建立数字金融的全球人才库。
离岸金融与人民币稳定币的协同发展，不仅是应对全球数字货币竞争的战略选择，更是破解“便捷性-合规性-安全性”三角难题的关键路径。通过制度创新、技术赋能与国际协作，二者的深度融合将推动人民币稳定币在跨境支付、资产配置等领域形成独特优势，为国际货币体系多元化提供“中国方案”。未来需持续优化风险防控体系，平衡创新与稳定，在全球数字金融竞争中占据主动。
（作者景建国系上海金融业联合会专家、上海首席经济学家金融发展中心离岸金融研究所所长，祝宇航系交通银行上海市分行国际业务部/交易银行部专家。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意见，与供职单位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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